京剧《晴雯撕扇》又名:《千金一笑》剧本唱词

角色

晴雯:正旦
贾宝玉:小生

剧情

贾宝玉用睛雯,一视同仁,高下尊卑,在所不计。贾府中之婢女,才貌双全者,不一而足,贾宝玉真与姊妹行同等看待。袭人与睛雯,最为亲昵。袭人性柔而和,睛雯性刚而傲,两美同室,不免有含酸意,而势成水炭矣。然袭人未尝形诸颜色,晴雯时或贻以口实,故晴雯敢于贾宝玉前放肆。贾宝玉于盛怒之下,被晴雯跌断扇子,示尝严加申饬,惟言语间略见偏重。而晴雯已将平素积忿,尽行发泻,贾宝玉虽欲回禀王夫人,将晴雯遣出,亦不过一时口头语,岂真必欲为此决绝之事耶。所以袭人等代为缓颊,贾宝玉遂因之而息怒。及至赴宴回来,仍与晴雯喁喁私语,反授以扇使之随意撕破,消其不平之气,且设一千金买笑之誓喻,无限欢欣。似乎贾宝玉多情,而晴雯寡情,然执是说也,犹未深知晴雯。晴雯如此举动,正其情之至于极处也。

注释

《金玉缘》一书,尽人知为言情小说也。是剧事实,出于《金玉缘》三十、三十一两回。剧本与说部,略有参差,所谓大同小异耳。观剧诸君,检阅《金玉缘》,便知详细,述考者不再啰嗦。

京剧《晴雯撕扇》剧本唱词


【第一场】

(晴雯淡装小锣上。)

晴雯(引子)心比天高,争奈我,命似蓬蒿。

(白)奴家晴雯,贾府为婢。奴一向服侍宝二爷,多蒙他另眼相看。只的我心直口快,姊妹们对我,都有些面和心不和,这也是我性情不好,无意中得罪她们,倒也罢了。只有那袭人,性格阴柔,居心险诈,我总有些瞧不起,便是招人恐恨,我也不能理会她的。

(西皮原板)看她们狐媚子又兼霸道,

好一似暮气怜昼把人骄。

天生我清净身苦把心傲,

我岂肯附和她自贬风标。

(白)哦呀,明日乃是端阳佳节,此时闲着无事,不免做起艾人蒲剑,点缀一番。

(晴雯下。)

【第二场】

(宝官、玉官同上。)

宝官(西皮摇板)一年佳节近端阳,

玉官(西皮摇板)嬉游休负好时光。

宝官(白)咱们自到贾府,居住梨香院中天天学戏,十分拘管,喜得明日端阳,今日放假,姊妹们同到园中走走。

玉官(白)姐姐,走了半日,我可走不动了。前面便是怡红院,咱们且进去闲话一回。

宝官(白)妹妹言之有理,一同前往便了。

(同下。)

【第三场】

(袭人上。)

袭人(引子)一身专爱宠,姊妹尽低头。

(白)奴家袭人。上蒙太太抬举,下有宝玉爱怜,在这怡红院中,一向称尊,只有晴雯她总是负气,不肯相下。好在她性情暴燥,口角尖酸,得罪的人不少,我且让她一步,待她自己得了不是,那里便不能再与我呕气了。

(宝官、玉官同上。)
宝官、

玉官(同白)来此正是。

(宝官、玉官同叩门。)
宝官、

玉官(同白)姐姐开门。

袭人(白)小丫头,小丫头们!

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。

(晴雯手执蒲剑上。)

晴雯(白)你叫小丫头做什么?

袭人(白)外面有人叩门。

晴雯(白)呸!我道有什么大事,难道你出去开了门,便折了你的身份不成?你不去开,待我去开便了。

(晴雯将艾人蒲剑放桌上,开门。)
宝官、

玉官(同白)有劳姐姐开门。

晴雯(白)原来是二位妹妹,请进来罢。

(袭人出来迎接。)

袭人(白)原来是二位妹妹到了,里面请坐罢。想是今儿放假了?

宝官、

玉官(同白)正是今儿放假,特来园中玩耍。

袭人(白)请坐请坐。小丫头们倒茶上来。

晴雯(白)啧啧啧,你不用瞎张罗了,有你这会子张罗的,倒不如早些替她们开门,免得她们白站着晒日头,不是好多着吗?

(袭人笑。)

袭人(白)晴妹妹总是喜欢取笑,待我去倒茶来。

(袭人下。玉官见艾人蒲剑,拿起看,笑。)

玉官(白)这是谁做的?

晴雯(白)是我做的。

玉官(白)好姐姐,赏给我罢,怪好罗的。

晴雯(白)你要你便拿去就是,但是我要求你二位唱个曲子给我们听。

宝官(白)我嗓子不好。

(晴雯笑。)

晴雯(白)你好意思说不唱,我便膈肢你。

(晴雯呵手作膈肢状,宝官笑避。)

宝官(白)我唱我唱,只是唱什么好呢?

晴雯(白)你愿意唱什么,就是什么。

(袭人端茶上。)

袭人(白)二位用茶。

宝官、

玉官(同白)有劳姐姐。

晴雯(白)你且坐下,听她唱曲子。

宝官(白)我就是请随便唱了。

(宝官唱昆曲一支。)

晴雯(白)这就是请教玉官妹妹的曲子了。

(内作雷声。)

袭人(白)大雨来了!

(玉官掩耳。)

玉官(白)姐姐我怕。

晴雯(白)怕什么,你还是唱你的,管它什么雷不雷、雨不雨的。你要再怕,我就膈肢。

(玉官笑。)

玉官(白)姐姐不好耍闹,我唱便了。

(玉官唱昆曲。)
(贾宝玉急上。)

贾宝玉(白)好大的雨,浑身都着泾了。

开门,开门!

(玉官仍唱昆曲,贾宝玉在雨下急,叩门。)

贾宝玉(白)开门!开门!

(玉官唱昆曲完,晴雯笑。)

晴雯(白)真唱得好,我跟你学罢。

袭人(白)你的嗓子最会让,你学一出《醉打山门》倒好。

(宝官、玉官同笑。)
(贾宝玉怒。)

贾宝玉(白)为什么总不开门!

(贾宝玉踢。)

袭人(白)又是谁来叩门?

晴雯(白)你不会出去张张看吗,别叫人家淋着雨回去。

(袭人张,笑。)

袭人(白)你们快来瞧,二爷淋得像雨打鸡一样的回来了。

(袭人开门,弯腰笑。)

袭人(白)谁知道二爷这会子就回来了。

(贾宝玉怒打,踢,袭人呼痛。)

贾宝玉(白)什么下流东西!我平日担待你们得了意,今日拿着我取笑来了!还了得!

(袭人哭。)

贾宝玉(白)呀!怎么开门的是袭人姐姐么?踢在哪里了?

(袭人忍泪。)

袭人(白)没有踢着,快换衣去罢。

(贾宝玉向宝官、玉官。)

贾宝玉(白)你们且坐坐,我换了衣就来。

(贾宝玉偕袭人下。)

宝官(白)雨住了,天也快黑了,我们回去罢。

晴雯(白)明儿再来罢。

宝官(白)那是自然。

(玉官拿艾人薄剑。)

玉官(白)谢谢你。

(同下。)

【第四场】

(贾宝玉扶袭人同上。)

袭人(西皮摇板)腰肋间这伤痛叫人难忍,

坐不安睡不稳捱到天明。

(袭人坐。)

贾宝玉(白)袭人姐姐,我不知道开门的就是你。这一踢,真踢重了。你吃了药,觉得好些么?

袭人(白)咳,二爷,今日乃是端阳佳节,你不到老太太、太太那边去,请安道贺,只管服侍我做什么?

贾宝玉(白)我撇下你怎么能够放心前去。

袭人(白)二爷,适才夫人看过,料不妨事。你只管在此,人家倒要说我轻狂。你还是到老太太、太太那边去。

贾宝玉(白)姐姐既如此说,我去便了。

(西皮摇板)被催促没奈何出门前往,

行一步一回头掛肚牵肠。

(贾宝玉下。袭人立起。)

袭人(白)二爷上头去了,我不免去到后房,小憩一回。

(袭人作痛。)

袭人(白)哎哟!

(袭人下。)

【第五场】

(麝月、秋纹同上。)

麝月(念)榴花照眼红如火。

秋纹(念)好是风和日丽天。

麝月(白)我麝月。

秋纹(白)我秋纹。姐姐,今日端阳,姊妹们都到园中玩耍去了,你我也去凑个热闹儿。

麝月(白)不是这么说,现在袭人姐姐有病,晴雯又是不管事的,我们再出了,这屋可叫小丫头们给弄毁了。

秋纹(白)我要问你,袭人姐姐昨儿怎样挨了二爷的窝心脚。

麝月(白)只因晴雯要听宝官、玉官唱戏,大雨的时候,二爷惴起来,进门就是一脚,可就把袭人姐姐踢跌了。

(晴雯暗上。)

秋纹(白)如此说来,又是晴雯惹起来的?

麝月(白)不是她是谁!

晴雯(白)唗,你二个蹄子背着人,又嚼念起来了。

(麝月、秋纹惊看。)

麝月(白)你什么时候溜出来的,倒吓我一跳!

晴雯(白)你们说我不管事的时候,我就出来了。

麝月(白)像你这等精灵妖怪,幸而我们没有说你谋反叛逆;要是说你谋反叛逆,给你偷听了去,还了得吗?

(晴雯冷笑。)

晴雯(白)何必说到谋反叛逆,只是我是这屋子里的人,如今叫我把个袭人带累挨了打,还要怕不是一个现成的十恶不赦的罪名吗?

秋纹(白)得了,得了,晴姑奶奶,不要唠叨了。

晴雯(白)我唠叨有什么要紧,我横竖是管不了事的,怕什么。

秋纹(白)我们正要出去玩耍,你要管事,就偏劳你在屋子里坐一会儿。

(秋纹扯麝月。)

秋纹(白)姐姐咱们去呀。

(麝月、秋纹同下。)

晴雯(白)好不害臊,都是一样当奴才,也有什么加级记录不成?我倒得彰明较着的得罪于她,看她将我怎样。

(晴雯伏案睡。贾宝玉上。)

贾宝玉(西皮摇板)一席酒吃得我长吁短叹,

万不料热闹场如此冰凉。

想人生欢结聚为何要散,

何况是赏佳节相对悽惶。

(白)咳,适才到老太太那边,恰遇太太摆酒赏午,谁知宝姊姊、林妹妹,都是懒懒不肯说话,自古这“一人向隅,满座不乐”,何况满座向隅,叫我怎能忍受。咳,这日子真是难过的了,不免回去,伺候袭人姐姐去罢。

(贾宝玉进门。)

贾宝玉(白)原来晴雯姐姐在此。

晴姐姐,袭人姐姐好些没有?

(晴雯立起,揉眼。)

晴雯(白)她在屋子里睡着呢。

贾宝玉(白)天气狠热,我要换衣。

晴雯(白)我来服伺于你。

(晴雯替宝玉换衣,失手跌断扇子。)

贾宝玉(白)咳,蠢才呀,蠢才!难道你将来自己当家立业,也是这般的顾前不顾后么?

(晴雯冷笑。)

晴雯(白)呵呀,二爷近来气大得很,行动就给人脸子瞧。昨儿连袭人都挨了打,今日又来寻我们的不是,我们横竖是当奴才的人,要踢要打,也只得听着爷的性儿。只是这跌了扇子,也是平常事体,从前那样的玻璃缸、玛瑙碗,不知弄坏了多少,也没见二爷说过一句半句的话;这会一把扇子,就这么着急了。分明嫌着我们,倒不如赶了我们出去,别挑好的使唤,也是个好离好散的理法呀!

贾宝玉(白)呵呀!

(西皮摇板)听她言不由我顿时发闷,

好一似乱钢刀刺我的心。

想人生聚如散本来前定,

怎能够撒开手太上忘情。

(贾宝玉闷坐。袭人上。)

袭人(西皮摇板)猛听堂前拌嘴声,

没奈何挟痛出房门。

(白)二爷又是怎么了,气得这个样儿。可是我说的,我一时不到,就有事故儿出来。

(晴雯冷笑。)

晴雯(白)可不是嘛!这屋里就只有你会做事,你就该早来,也免得爷生气。自古以来,就是你一个人伏侍爷的,我们原没伏待过,因为你付待得好,昨日才挨窝心脚;我们不会伏侍的,将来还不知是个什么罪名呢。

(袭人推晴雯。)

袭人(白)得了,得了,好妹妹,你出去逛逛,原是我们的不是。

(晴雯冷笑。)

袭人(白)我们不知道你们是谁,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。你们鬼鬼祟祟,干的那些事,哪里能够瞒过我去。今日就称起“我们”来了,那明公正道,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,也不过和我一样,哪里就称上“我们”了?

(贾宝玉立起。)

贾宝玉(白)你们为这个气不忿么?我明儿偏抬举她!

(袭人扯贾宝玉手。)

袭人(白)她是一个糊涂人,你和她分证什么,况且你素日最有担待的。比这大的事,过去了多少,今日又何必计较呢?

(晴雯冷笑。)

晴雯(白)我原是糊涂人,哪里配和你说话。我不过是奴才罢咧!

袭人(白)姑娘你倒是和我拌嘴,还是和二爷拌嘴呢?要是真正恼我,你只和我说,不犯着当着二爷吵;要是恼着二爷,便不该这般吵的万人知道。我一番好意,想来劝开,大家保重,姑娘就寻上我晦气,又不像恼二爷,夹枪带棒的说过不了,终久是个什么主意。我就不说,让你说去。

(袭人下。)

贾宝玉(白)你也不用生气,我猜着你的心事了。我去回明太太,就打发你出去。

晴雯(白)啊呀,你何尝是要出去。二爷要是嫌我,打发我走,那是一定不可以的。

贾宝玉(白)我何尝经过这般吵闹,还是你出去的好,我立刻就回太太去!

(贾宝玉走,袭人忙上,拦。)

袭人(白)往哪里去?

贾宝玉(白)回太太去。

袭人(白)好没意思。就决裂到十二分吗?便是要回太太去,认真要她出去,也等这气平下去,无意中去对太太言讲,何必忙在一时。这时候你不要去回太太罢。

贾宝玉(白)我回太太,只说她闹着要出去就结了。

(西皮摇板)我常言女大不中留,

就此分离两罢休。

袭人(西皮摇板)二爷小题休大做,

要将情绪念从头。

晴雯(白)啊呀!

(哭板)二爷说话多压派,

冤我晴雯理不该。

我今誓死不出外,

拼将热血染黄埃。

(哭)啊呀……

(贾宝玉顿足。)

贾宝玉(白)这都是奇事!你既不要出去,为何只管吵闹?我实在济不起你这样的呵!我回太太是回了。

(贾宝玉走,袭人跪。)

袭人(白)求二爷不要生气,都是我袭人不好。

(贾宝玉扯袭人起。)

贾宝玉(白)你且起来。你看她这个样子,叫我怎么才好?咳,我的心白使碎了,也没人知道呢!

(贾宝玉拭泪,袭人哭,晴雯哭。)

晴雯(白)呵呀,二爷!

(林黛玉上。)

林黛玉(引子)一路荷香新雨后,满身花影夕阳中。

(林黛玉入门。)

林黛玉(白)呵呀,好端端的,为何大家哭将起来?

(晴雯拭泪,下。贾宝玉、袭人不语。)

林黛玉(白)我知道了。这大节下一定是争粽子争的恼了。

(贾宝玉、袭人同笑。)

林黛玉(白)二哥哥,你告诉我,我只向我们……

(林黛玉拍袭人肩。)

林黛玉(白)嫂子,你两口子为什么拌嘴,告诉妹妹,好替你们和解和解。

袭人(白)林姑娘又来混说,我们不过是一个丫头。

林黛玉(白)你说你是丫头,我只拿你当嫂子看待。

贾宝玉(白)你何苦又来替我她抬骂名儿。饶这么着,已经有人说闲话,还拦得住你来说这些言语。

袭人(白)林姑娘,你哪里知道,我恨不得一口气不来,登时死了便罢了。

贾宝玉(白)你死了,我做和尚去。

(林黛玉笑,伸二指。)

林黛玉(白)你乃二个和尚了。少陪了。

贾宝玉(白)往哪里去?

林黛玉(白)我回去拿上纸笔替你记写,做和尚的遭数儿呀。

(林黛玉笑,下。麝月上。)

麝月(白)薛大爷叫人来请二爷过去吃酒。

贾宝玉(白)回了他罢,我不去。

袭人(白)你去解解闷儿也好。

贾宝玉(白)如此,姐姐在家,好好的自家保养,不便去了。

(西皮摇板)闺房无故争闲气,

块磊消磨惜酒巵。

(贾宝玉下。袭人取扇子。)

袭人(白)麝月妹妹,二爷忘了带扇子出去,你快赶上送与他。

麝月(白)是。

(麝月下。)

袭人(白)呵呀!

(西皮摇板)由来冰炭难相浑,

自有机谋胜过伊。

(袭人下。)

【第六场】

晴雯(内西皮导板)暗思量不由人心伤气尽。

(晴雯上。)

晴雯(西皮慢板)万不料俺二爷大发雷霆。

自是她工狐媚难与争竞,

可怜我平日里枉费痴心。

(白)咳,罢了,罢了。从今以后,我也再不痴心的了。

(晴雯呵欠,睡。贾宝玉上。)

贾宝玉(西皮摇板)醉归来早则是初更时候,

又只见一轮月下了高楼。

(白)入得门来,静悄悄的,她们都到哪里去了?

(贾宝玉看。)

贾宝玉(白)原来是袭人姐姐睡在这里。

(贾宝玉坐,推。)

贾宝玉(白)姐姐醒来,痛得好些么?

(晴雯起。)

晴雯(白)咳,二爷,何苦又来抬举?

(贾宝玉笑。)

贾宝玉(白)原来是晴雯姐姐。

(贾宝玉拉晴雯坐。)

贾宝玉(白)你但坐下,我有话问你:你的性子,越发娇贵了。早起来跌了扇子,我不过只说了那两句,你就说上许多话来呕我,这就罢了;袭人好意来劝你,你拉上她,捐她一顿,这是什么道理?

晴雯(白)谁与你说这个,天气怪热的,拉拉扯扯做什么,叫人看见是什么意思?想是我这身子不配坐在这里。

(贾宝玉笑。)

贾宝玉(白)你既知道不配坐的,为何却睡着在这里呢?

晴雯(白)你不来,我睡也使得,坐也使得。你一来了,我就不配了,起来让我洗澡去。袭人、麝月都洗过了,我叫她们来陪你。

贾宝玉(白)我才吃了酒,热极来了,还得洗一洗,你就拿了水来,咱们两个一同洗好么?

(晴雯摇手。)

晴雯(白)罢罢,我不敢惹你。前儿碧痕打发你洗澡,足有二、三个时辰,不知道是做什么。我们又不好进去的,后来洗完了,我们进去瞧瞧,满地的水,连席上帘子上都是水,也不知是怎样洗的。大家笑了几天,我此刻没工夫替你拿水,你那会子洗了,这会子可以不用洗,我换盆水给你洗澡。刚才有鸳鸯送来的许多果子,都浸在那水晶缸里,叫她们打发你吃点就完了。

(贾宝玉笑。)

贾宝玉(白)既是这么,你也不许去洗澡,你就拿果子来我吃。

晴雯(白)我慌张得很,连扇子都跌折了,哪里配打发你吃果子。倘或再打破了盘子,更不得了。

贾宝玉(白)你要撕就撕,你要撕就撕。

(贾宝玉拿扇子给晴雯,晴雯撕扇。)

贾宝玉(白)你还要撕么?

(晴雯笑,倚床。)

晴雯(白)我也乏了,明日再撕罢。

贾宝玉(笑)哈哈哈……

(西皮摇板)自古千金难买笑,

她梨颊双涡分外娇。

区区一扇何足道,

愿年年欢乐似今霄。

晴雯(白)二爷夜深了,风露狠凉,你进去罢。

麝月妹妹,你去打发他睡觉哟。

麝月(白)是了。

贾宝玉(白)你也进去。

晴雯(白)让我再乘乘凉。

贾宝玉(白)偏要你一同进去。

晴雯(白)要去呀就去。

(晴雯立起。)

晴雯(西皮摇板)银河未落天如镜,

卸却残妆趁月明。

贾宝玉(西皮摇板)宜嗔宜喜都亲领,

而今才识美人心。

(笑)哈哈哈……

(同下。)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