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剧《排王赞》剧本唱词
角色
崇祯：老生 王承恩：末 周后：旦 家院：丑 李国桢：外 杜之亨：净
剧情
明阉寺魏忠贤，在天启朝怙宠弄权，贪酷暴虐，国家元气尽丧。崇祯帝嗣位，虽将魏阉诛戮，孜孜焉励精图治，奈天欲覆明，水旱频仍，灾殃迭见。流贼李自成，号为闯王，兵势甚盛，自得宣府，一日夜赶至昌平，京都震动。城内既无劲兵，又无良将，帝忧虑无计，追思太祖开国之时，辅弼诸臣，尽是人杰。即列祖列宗，皆垂裳端拱，以治天下。今日竟无一人为国宣劳，实属可叹。帝所谓“朕非之君，卿等尽是之臣”，诚哉是言也。帝早有成竹在胸，守国君死社稷之义。惟太子公主，欲设法而保全之。入宫与周后商议，将一双小儿女，寄托于后父周奎。以为国戚皇亲，受恩深厚，庶可肩此重任。帝恐泄漏机密，特于夤夜，亲身前往，内监王承恩一人掌灯跟随。及至周府，王承恩上前叩门。讵周奎若不知为幕上之燕巢，聚集朋比，作长夜之欢饮。报以军情，则不欲闻；告以御驾，则不愿见。阍人拒而不纳。帝怒甚，然亦无如何。同王承恩回皇极殿击景阳钟，聚文武百官，良久并无一人，只有襄成伯李国桢，闻声而来，奏明贼势之猖獗，愿尽心力而守城。于大局仍无裨益也。
注释
此剧须生唱工，最为吃重，自原板开场，转流水板、快板、散板、摇板，沉挚激越，凄楚苍凉，且须到底不懈，方能动听。非功深养到之艺员，不克臻此化境。 【第一场】（王承恩引崇祯同上。）崇祯（念）美女双双执扇开，明明日月照三台。五鼓三点登金殿，悠悠闪出帝王来。
（白）朕乃大明崇祯是也。自我登基以来，何尝一日太平？今日闯贼困了京城，奸党按兵不动，叫朕无计奈何。吩咐王承恩，将《排王赞》取来，寡人一观。
（西皮原板）天有道下的是甘露细雨，
地有道长的是五谷苗根；
君有道第一家万民之主，
臣有道尽忠心敦化人伦；
父有道慈教子归依正道，
子有道孝父母是个本根；
夫有道好夫妻纲常道理，
妇有道有好合四德三从；
兄有道宽有余安居和乐，
弟有道忍为高同气连心；
朋有道交心田言而有信，
友有道重仁义仁义化民；
国有道出些个忠臣良将，
家有道出些个孝子贤孙；
事有道得良能遂心如意，
物有道有万物万物通心；
鸡有道司晨昏五更三唱，
犬有道常守夜唬跑贼人。
千条道万条道中正之道，
千条理万条理一理可寻。
君爱臣不过是封官加职，
臣爱君也必然进尽忠臣。
《排王赞》铺在了龙书案上，
（西皮流水板）看一看先君爷怎样待臣：
洪武爷他本是创业皇帝，
南京城聚下了文武全臣。
文凭着刘伯温神机妙算，
武凭着名徐达开国元勋；
常遇春、郭子英千合勇战，
朱亮祖、胡大海能敌万兵；
康茂才、冯得胜哪来哪挡，
花彦龙、花彦虎南战北征；
胡延寿、朱沐英能敌千将，
御外甥李文仲比谁都能。
扶先君俱都是忠臣良将，
朕驾前尽忠的却是何人？
朕的臣不尽忠看他怎样，
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奸臣。
坐天下我本是朱家后代，
朕再看先君爷开国事情：
洪武爷坐南京三十一载，
带建文共坐了三十五春。
先君爷驾崩了新君即位，
二帝上永乐爷二十五春；
三帝上洪熙爷一年未满，
四帝上宣德爷坐了十春；
五帝上正统爷一十四载，
景泰爷、天顺爷一十五春；
成化爷十一年遭过涂炭，
弘治爷十八年有道明君；
正德爷十六年马上皇帝，
嘉靖爷整坐了四十五春；
隆庆爷坐六年龙归沧海，
万历爷四十八民贺太平；
泰昌爷坐一月红丸晏驾，
扶天启我皇兄坐了七春。
我皇兄驾崩了无人照管，
文共武共议了扶我崇祯。
自从我登基位照管天下，
十七载何曾得一日太平？
朕的苦众文武尽情知道，
金銮殿我寡人从头细论：
一年上、二年上山西大旱，
一升米三钱银饿死穷民；
三年上、四年上水淹直隶，
南直隶、北直隶寸草不生；
五年上、六年上湖广大旱，
我的民无福分吃过草根；
朕也曾出旨意赦粮免草，
贪赃官背着旨分外加增。
百姓们受不得皇粮催要，
黑夜里商议了聚党成群。
初起时不过是三个五个，
有奸臣启奏我朕曾安民。
七年上山东省响马作反，
八年上出蝗虫咬坏苗根；
九年上顺天府遭了天火，
为朕的兵饷库火化灰尘。
（白）哎，罢了！两旁文武众卿，往日外国有事，不过奏我知道；顺天府遭下天火，这是朕亲眼看见！哎，烧得好苦也！
（西皮快板）十年上河南省流贼作乱，
十一年李相五又占登城；
十二年普天下无处不旱，
十三年臣奏朕火虫吃人：
东庄上不敢望西庄里去，
亲父子顾不得各奔西东。
线穿着黑豆长街卖，
河里札草上秤平。
往常旱不过是一处两处，
普天下十三省全不收成。
十四年普天下即遭瘟病，
十五年天不意水渰汴京。
十六年并无有平定之日，
十七年李闯王攻打北京。
一来是寡人洪福已尽，
二来是不该用王忠奸佞。
探子报宁武关贼兵打破，
周遇吉秉忠心城下亡身。
朕意欲多起兵再去防守，
没一个秉忠心去杀贼人。
跟我的好军师哪里去了？
到如今叫寡人无处找寻。
谁知你似孔明神机妙算，
妙算的我十七春不差毫分。
到如今方知道天命已尽，
把江山堪堪的让于别人。
末角年生下我无福天子，
六十年花甲子轮自己身。
说到此不由得眼中落泪，
君也哭臣也哭哭得伤心。
朕看看满朝中多少文武，
没一个敢对敌去杀贼人。
哪个好哪个歹哪个不善，
谁是忠谁是奸自然分明。
臣素日俱说是尽忠报国，
到而今缩了头不顾君臣。
全不念太平年皇恩爵禄，
又不念赐品级恩上加恩；
全不念朕待臣如同父子，
全不念封你妻，封你子，赠你满门。
该跨马你也要受点辛苦，
你也该代皇家尽点忠心；
你也该扶得俺江山永固
你也该保得俺社稷长存。
谁知你到此时闭门不出，
一个个内怀着狗肺狼心。
看起来文共武要他何用，
到如今贼攻城谁把阵临？
看罢了《排王赞》两眼落泪，
到不如回宫去再作议论。
真正是家贫知孝子，
果然是国乱知忠臣。（崇祯下，王承恩下。）【第二场】（周后拉公主、太子同上。）周后（西皮摇板）提起国事闷悠悠，
又如花柳正逢秋。
破巢之日没完卵，
不由断肠泪珠流。
（念）烽火焕帝京，心中自不宁。天地同流血，皇王失宫廷。
（白）妾身周后。因邦家荒乱，国事将倾，圣上日夜心焦，如何是好？万岁今日出宫此时还未回来，只得等候便了。（王承恩引崇祯同上。）崇祯（西皮散板）寡人看罢《排王赞》，
暂且回宫见周妃。
只因干戈扰乱国，
天意该生乱臣贼！
城外贼兵如猛虎，
眼看江山顺水推。
周后（白）万岁，近日贼兵如何？
崇祯（白）贼势如泰山！
周后（白）如何不调人马？
崇祯（白）如今贼兵进了昌平，南北塘势俱绝！
周后（白）又无兵马朝臣，何以定计？
崇祯（白）御妻不必提起，朕想皇祖开创天下，何以为难。朕今日失之，死后古今耻笑，有何面目去见先祖于地下？朕即位以来，又无败德。
（西皮原板）恨诸臣误我国心狠甚，
失天下到如今丧却根本。
自思量难去见先帝，
只得是死守住先灵。
周后（西皮原板）闻君言来实惊恨，
真乃是有家无可奔。
倘若是三军俱丧尽，
只落得玉石要俱焚。
崇祯（白）城已将破，无可藏身，如何是好？
周后（白）圣上总不远行，太子定可逃难也！
崇祯（西皮流水板）奋中兴虽然有望，
怎奈潜龙会腾空。
（白）朕岂不知，东宫该去？但他年幼，不知谁可以托付大事！
周后（西皮快板）受国恩不乏栋梁臣，
思王爵禄尚有至亲。
（白）妾父周奎，受国厚恩，可以保太子南方隐身。
崇祯（白）倒是朕忘记了。你父周奎，可托大事。就把太子托付，这却使得。
周后（白）事不宜迟，可诏他进宫面托。
崇祯（白）此乃社稷大事，最宜谨密，夤夜出诏，诚恐泄漏。待朕亲到你父家，面言此事。
周后（白）万岁，万岁，吾主黑夜行走，妾不放心。
崇祯（白）有王承恩保朕前去。
周后（白）王承恩保你前去？
王承恩（白）保万岁。
周后（白）王承恩此去保驾，多加小心。
王承恩（白）千岁！
崇祯（白）伺候！
（唱）蛟龙无水沙中睡，
脱去龙袍换布衣。
虽然访贤心胆怯，
恐怕大厦将倾独木难支。
周后（唱）大将军尚有八面威风，
真天子相助岂无有龙？
（白）宝剑在此，可以防身。
崇祯（白）御妻回宫，朕当前去便了。（周后拉公主、太子同下。王承恩引崇祯同下。）【第三场】（王承恩引崇祯同上。兵卒上。）崇祯（唱）出禁门谯楼咚咚振耳轮，
兵卒（白）什么人！
王承恩（白）你等哑言！这是万岁！
崇祯（白）王承恩，这些都是干什么的？
王承恩（唱）这是防守御林军。
兵卒（白）这是咱的御林军，星夜防守甚严紧。（兵卒下。）崇祯（白）这是哪里？
王承恩（白）来此已是周皇亲门首了。
崇祯（唱）虽有歌舞不思闻，
王承恩急速去叩门。
王承恩（白）开门来！（家院上。）家院（白）什么人？这等敲门打户的！
王承恩（白）有军情事，要见你家老爷。
家院（白）我家老爷，今日不得闲呢！请六部尚书、四位阁老，还有成国公朱老爷，在后花园饮酒，谁敢通报？你去罢！
王承恩（白）启万岁：周皇亲请了文武大臣，在家饮酒，门上不敢通报。
崇祯（白）怎么有这等事？王承恩再去说，有紧急军情，定要见皇亲老爷！
家院（白）慢说是紧急军情，就是万岁爷来，也不与他开门！
崇祯（白）咳！众卿，贼已进城，朕甚焦劳，尔等竟是宴乐，国事全不放在心上。朕作之君，卿等岂免之臣？
王承恩再去叫门，就说朕在此！
家院（白）这么啰嗦，又是那叫门！
王承恩（白）圣驾在此。
家院（白）我方才也曾言过：就是皇帝来了也不开门！与我趁早走去，别恼了老爷性子！（家院下。）崇祯（白）好，周皇亲，朕指望托你大事，谁知你倒闭门不出！
（西皮摇板）自古道一朝马死黄金尽，
亲者如同陌路人。
皇亲才把国恩忘，
疎者不问可知情。
（白）也罢！我与你回到五凤楼上，击起景阳钟来，待文武叙齐，再作道理。
王承恩（白）万岁之见不差。
崇祯（白）王承恩击起钟来！（王承恩击钟。）王承恩（白）启万岁：并无一人。
崇祯（白）怎么，并无一人？
（西皮摇板）冲霄之恨冤未伸，
患难之中无一人。
都受爵禄与皇恩，
全无半点尽忠心。
（白）也罢，待朕与你同击。（崇祯、王承恩同击钟。）王承恩（白）启万岁：还是并无一人。
崇祯（西皮摇板）钟声响亮不见临，
纲常何在名何存？
王承恩（白）罢了，万岁爷呀，奴才领了娘娘旨保驾，不料是如此。
崇祯（白）也罢，再击起来！（崇祯、王承恩同击钟。李国桢上。）李国桢（西皮快板）奉旨尽忠守帝京，
忽听响了景阳钟。
不知宫中有何旨，
须当乘马去打听。
（白）襄成伯李国桢见驾。
崇祯（白）卿家平身。贼势如何？
李国桢（白）臣竭力死战，料无妨碍，伏乞主上宽心。
崇祯（白）卿家如此，真乃社稷之臣。用心保守九门去吧。（李国桢下。杜之亨上。）杜之亨（西皮摇板）提督军镇守九门，
圣旨谆谆又诏臣。
（白）杜之亨保驾。
崇祯（白）提督九门，勤劳太甚。
杜之亨（西皮摇板）臣何敢力辞劳心，
优优怠慢负君恩。
崇祯（白）卿能如此，朕始放心。贼势如何？
杜之亨（白）贼势甚是猖狂。
崇祯（白）倘有差池，岂不误事？你可在城上立一高竿，白灯三个，挂于竿上，朕宫中好作眼目。
（西皮摇板）军机须密号令森，
社稷须防奸细人。
任你爱卿须用力，
休要辜负朕的心。
杜之亨（白）领旨。
王承恩（白）请驾回宫。（同下。）（完）